兔子林

纸醉金迷
-灯火通铭

1.
胡文煊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栽在谁手里。
他在太过年轻的时候遇见了师铭泽，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胡文煊离开包厢还不到十一点，客流量都没到最大的时候，气氛倒是已经有一点了。男男女女在暧昧的蓝色灯光里各自心怀鬼胎，驻唱坐在台上，音响飘出一首有些伤感的英文歌。胡文煊跟着哼了几句，手插在兜里慢慢往下走，一转头眼神刚好和吧台边坐着的一个人对上。很难形容那种四目相对的化学反应，好像时间在那一秒钟里被拉长了。楼下的人先移开视线；胡文煊维持着那个单手挎包的姿势，站在原地看着他从酒保手里接过一杯新加坡司令。还挺帅的，他莫名其妙地想。前面同学喊他，胡文煊收回眼神，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迈开腿跟上去。
再来这家店已经是高考后。其实他们几个经常去玩的也就这几个地方，一条街走到头就差不多了。这家在江边，位置卡得不尴不尬，平时生意也一般，真想闹他们就不来这儿。今天出成绩，谁好谁坏不用想也能猜得差不多。胡文煊自己倒没什么感觉，好像也就这样。其实他们几个里面考的最好的应该是胡春杨，但他下午就在群里说了不来，胡文煊知道他肯定找李汶翰去了。今天没平时闹腾，包厢里大多三三两两地坐着聊天，台上霸着麦的还是那么几个人。开始还没什么，轮到一个姑娘点的歌，她唱着唱着突然哭了。胡文煊坐在角落，伸长脖子看了两眼，好像是没和男朋友考到一起，没绷住。他刚被推上去唱了两首，下来有点热，没注意杯子里是什么，喝得急了；晕倒是不晕，就是脸上发烫。又坐了一轮差不多开始群魔乱舞，胡文煊撑不住拉拉旁边的周士原，两个人溜出去透气。快零点了，楼下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是至少没那么吵。胡文煊灵活地挤进人群溜到吧台旁边，对着低头切柠檬的酒保打了个响指。当班的认识他，抬头看见他就笑了：“煊少爷，老样子？”“嗯，两杯玛格丽特，”胡文煊在高脚凳上坐下，回头招呼后面的周士原，“账记楼上。”“好，不过你可能得等一下……诶，泽哥，来帮个忙。”后台出来一个人，大概是刚换完班，没走两步就被喊住，应了一声绕回吧台里。酒保走过去给他开门，胡文煊百无聊赖地抬眼看去，竟然是那天坐在楼下的那个人。不怪他印象深刻，实在是这张脸太难忘，是那种丢在一群人里能一眼认出来的好看。原来他在这里上班。胡文煊托着下巴看他挽起衬衫袖口洗手，手也好看，青白的指节微屈，能看见手背上明显的经络。那个人也看见他了，眼神轻飘飘地滑过去，表情都没什么变化。胡文煊对自己的长相还是有自信的，盲目地觉得他肯定也记住自己了，这样就有点像是刻意避开他，这是为什么？他现在想事情有点慢，就一个劲儿地盯着那个人看，直着眼神发呆。

2.

师铭泽觉得今天自己就不该出门。
本来他在后面换了衣服，出来没走两步就被区天瑞叫住了。帮个忙也没什么，反正他后面也没事。今天人不少，姚博岚又请假，只有区天瑞自己接他的班，一个人真有点忙不过来。师铭泽绕回吧台才注意到前面坐着的胡文煊，有点眼熟，是上回楼梯上那个小孩儿。“两杯玛格丽特，盐边抹一半。”“嗯。”不喜欢盐？果然还是小朋友。师铭泽从区天瑞手里接过雪克杯，转身去拿架子上的君度。胡文煊的视线像是有实体似的一直黏在他身上，他也不介意，被人看习惯了，自顾自低着头干活。
他动作很快，盛着金黄色液体的玛格丽特杯被推倒胡文煊和周士原面前。胡文煊终于回过神，端起自己点的酒。他现在不太能想事情，感官都迟钝了一些，两口下去才发现不对劲，好像和平常喝的不太一样。端着杯子的手悬在空中半天，胡文煊抬眼去看吧台后面和酒保聊天的师铭泽：“这个……”“我换了糖边，”师铭泽对上他的目光，“看你好像不太喜欢盐。”他怎么知道？胡文煊眨眨眼，含糊地移开视线：“唔，还挺好喝的。”
区天瑞愣了一下，等胡文煊又转过头和周士原说话的时候暗暗捅了师铭泽一肘子：“你怎么弄的？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自由发挥，这次算你运气好。”“我多放了点君度，龙舌兰太烈了，小孩儿不会喜欢的。”师铭泽慢条斯理地把袖子重新拉下来，“失去爱人的眼泪，这么年轻哪里懂那个。”“那可不一定，”区天瑞笑了笑，“别小看现在的高中生。”
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话，从对面楼梯那边传过来一声大喊：“胡文煊——！”这个分贝太有辨识度，只能是施展。周士原抖了一下，回头寻找声源：“他怎么也出来了？”“结束了？不能吧，这才几点……”胡文煊头疼地从高脚凳上下来，把喝空的杯子往里面一推，回头嘱咐区天瑞，“以后按这个来。”
“好，”区天瑞笑眯眯地点头，“以后让他做。”“也行。”胡文煊矜持地瞥他一眼，眼尾微微上挑的样子像只狐狸。他刚转回来就看见那边施展拉着邓超元已经在往这边走，索性向后靠在吧台上等。他们几个里对这儿最熟的就数施展，人还没到先抻着脖子看见吧台里的区天瑞：“里奥给我一杯深水炸弹！”区天瑞手里忙着呢，头也不回地吩咐师铭泽：“一杯深水炸弹。”这帮小孩儿真是，师铭泽本来都准备走了，叹了口气又挽起袖子去拿酒。“你差不多了吧，还喝那么烈的，”胡文煊支着脑袋看施展几步走到自己面前，“你管管他。”后半句是对邓超元说的，他也没少喝，这么不上脸的人颧骨那块都红了一点；他哪里管得住施展，最多像这样顺着看过去拍拍人手背：“悠着点。”施展挥挥手示意他放心，笑嘻嘻地伸手勾住胡文煊肩膀：“给你点的，谁让你半路跑了！就一杯，喝完算数。”“还有他呢……”胡文煊心不在焉地指指周士原，回头去看吧台里面。果然是师铭泽在弄，胡文煊本来想叫他给自己把伏特加换掉，看到那双白净的手在各种瓶瓶罐罐之间熟练地来回穿梭就什么都忘了，眨眨眼就盯着那双手看。“……别赖人家，他肯定是被你拉出来的。”施展跟着他回头才发现快和外套一起融进背景里的另一个人，“诶泽哥今天是你啊。”
声音有点熟悉，师铭泽看他一眼，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倒是区天瑞帮他解释：“他下班了，就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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